[刀剑乱舞][和泉守兼定中心/兼堀]小平生 11

小平生 11
文 解酒茶

十一

  “克丽安娜小姐好像对那家伙很感兴趣嘛。”

  菊地发誓他在努力了。活该!谁让他老娘没给他生条会发难缠卷舌音的舌头。他咽了好几口洋酒,还深呼吸,挣了命地想把发音捋捋好,但也最多就发得出“克丽安娜”之流的水平。拓海把他一双叫人讨厌的长腿吊儿郎当翘起来,用汽水兑着葡萄酒喝,喝完伸出舌头,恶心地舔舔沾满糖浆的嘴唇:“库莲娜小姐就别矜持了,毕竟,”他模仿着菊地方才的语调,“这家伙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嘛!”

  克瑞安娜呵出个笑,咬上一支女士雪茄,没答拓海的烂话。她身裹一条薄披肩,穿的小礼服,西洋人叫它“抹胸”,但菊地觉得这衣裳不但没抹去胸部的存在感,反倒叫人更在意了。她的绿眼睛眨啊眨的,像菊地往年在老外婆家见过的大屏风,云母金片,中国刺绣,顶上就嵌着这么绿的好石头。那还是外婆的陪嫁呢。菊地去年把它卖了,买家说这刺绣真是好手艺,他耸耸肩,他又看不懂一团烂线,只有那些翡翠能引起他的注意,它们绿得招人疼爱,菊地想这位克——他放弃了——克丽安娜小姐也招人疼爱。她和做什么都光会唯唯诺诺受着的茶屋女不一样,她有一头好得不像话的金头发,活像火嗑开金子,泻掉里头的一汪金水儿来熔的。只有这样的女人,才被菊地和拓海他们称呼“小姐”,日本女孩儿他们都是阿吉、阿玉地叫。

  菊地不晓得美国究竟是哪儿,但他晓得克瑞安娜是个美国人。她说她是随父亲来的,她父亲是昨年八月打横滨登陆的GHQ的一员。老一辈儿的日本人听到GHQ都要发毛的,就算他们连这几个字母也念不准,可谁没听说,现下主权已经移交给了“驻日盟军最高司令部”,美国人来当大头啦!只有菊地这样的年轻人不怕美国佬。要是上街问一嗓“美国佬到底怎么啦”,就是抛开政治不谈,十有八九人们也说他们坏,坏得讲完有关他们的事都要漱漱口,坏得想冲他们啐唾沫。毒品啦、黑市啦全是他们张罗进来的,招妓虽然不是他们率先张罗的,是古今就有的,可连好闺女也强占的行径多可恨哪。只有菊地,他尽管没有钱碰毒品,但他竟觉得那是一种帅法儿。他给黑市干拉皮条的勾当过活。他也招过妓女,那是他手头还有俩子儿的时候;也给好人家儿的姑娘开过苞。那可不怪他,那个叫君江的姑娘和老外婆是攀亲的,老外婆死了,她就成了他的媳妇。

  真该死。怎么这个时候去想那婆娘呢?菊地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。菊地不喜欢君江。菊地压根儿看不上本国女孩。她们严严密密把自个包得像个粽子,菊地甚至都没胃口剥开她们瞧瞧什么馅儿。她们只会老老实实操持家计,君江也是,冲他讲话的时候细声细气,眼睛都不敢抬一抬,讲的话也没什么趣儿,一天到晚只晓得说:“请用早饭。”“请用午饭。”“请用晚饭。”“您饿了吗?这是夜宵。”或:“您出门吗?请拿好伞。”说完蹲下身来帮他穿鞋。她总是要么低头,要么欠身,菊地成天只看到她的脑瓜顶儿,要说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儿也不过分。

  因为这个不请自来的老婆,平时菊地没少被拓海那起子人奚落。拓海是菊地跑黑市生意时交下的狐朋狗友,他是这群人里唯一“结过婚”的人。他们一去招妓,或是堵截相貌看得上眼的女孩,总不带他,理由是“有老婆的凑什么热闹”。他们明知道菊地讨厌君江。菊地开始学着十天半月不回家,他的眼睛也在搜寻,他想要一个和君江不同,完全不同的女人。

  克瑞安娜。

  打半月前,这个女人站在黑街口递来一支雪茄开始,她就成了菊地的目标。长相,身材,背景,倒都还在其次,最吸引菊地的是她的性子。狂热,不羁,最要紧的是——她不理他。只此一条克瑞安娜就胜过嘘寒问暖三百遍的君江好几倍。菊地捏紧了酒杯,心说,一定要泡到这娘们儿给拓海他们看看。

  但克瑞安娜就是怠懒多同他讲几句话,他也没有什么好辙。张了张嘴,只有从他近日打听来的关于GHQ的新闻里强行寻找话题。“ 你……”他斟酌措辞,“你父亲,他主要是来日本干什么的?”

  GHQ的内部人员各司其职,这也是菊地最近恶补来的知识。克瑞安娜歪了歪头:“噢——他可没干什么要紧事。上头发话要拉你们全国的军刀去填海,这不是秘密。收缴这些刀剑的工作也很烦人哪。”

  菊地对此果然是有耳闻的。他脑海中不免又浮现了前夜的那个家伙,原来如此,那家伙也是使刀的,克瑞安娜想必是要给父亲帮忙。菊地问:“是吗?你感兴趣的,是那家伙手里的刀吗?”

  克瑞安娜悠悠吐着烟,“也不全是。”

  菊地大失所望。克瑞安娜静了一会儿,又说:“你觉不觉得他人也很有意思?我从到了日本,还没有见人使起刀来有那样的风骨。那是你们古老的刀术吧?” 

  菊地也不很懂:“江户……还是什么时代的吧。反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老古董。现在早没人学了。”

  克瑞安娜略一颔首:“所以,他就很稀奇。我不是拜托你查了他的背景,眉目有吗?”

  菊地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只硬皮本,他的确为了克瑞安娜这个请托上老了心,打听了不少人才问出一点儿相关资料。“他姓土方,对外称名字叫松风,不过这名儿很怪,嘶,也不排除假名的可能……”

  克瑞安娜粗暴地打断他:“假不假名我自己会看,往下说。”

  菊地干咳一声,抿了口酒,“除了那天见到的矮个子,邻居说没见他有别的亲戚。不过他和那个矮……我看看……姓氏相同,名叫葵……哦,男人!那就叫青。至于他俩的关系,什么说法儿都有,普遍认为是兄弟,而且青是哥哥,但也有人说,他们是,那什么,咳……”

  克瑞安娜吊梢眼一眯:“我知道了。他的刀呢?”

  菊地翻了翻本子,这名字长得可怕:“会、会津十一代和泉……守兼定二尺八寸。青的佩刀也查到了,”他咽咽口水,决心还是不念全名了,“叫堀川国广,一尺九寸六分。”

  说完他又觉得报上刀长也没用。美国人哪懂什么尺不尺寸不寸的?克瑞安娜果然这一回没有插口,他接着说:“他们五年以前搬到现在的住处,更久远的经历一点儿查不到,只晓得现在干的是杀人生意。这年头么,外头打仗,丢饭碗的不少,里头不太平,干这个的不稀罕,日本警察又没用……但他们据说很有名,一是办事漂亮,一是委托不全接,老的、小的、娘们儿不杀。这是住址。”他推过一张纸条。

  克瑞安娜微微阖眼:“看着刀法就漂亮。”

  她没有再提旁的问题,菊地好不容易搜刮来的资料也就到这儿止了。菊地看她闷闷地抽着烟,侧影非常流丽好看,他挫败地想这种女人看得上眼的果然还得是那种男人——菊地也觉得那家伙很帅,但他不打算承认。那不是美国佬或欧洲佬的帅法儿,是日本人的。那个晚上菊地看见他反手挥刀,振掉一抹血,杀意叫他的眼睛仿佛微微燃着红光。可他下一霎突然削下楼前的一枝野花,递到身旁的矮个子手里。菊地看到这里,本来觉得这个人好没出息,可他看见他的眼神。菊地会使的形容词就跟菊地真上过的女人一样匮乏,他捏不准那种感觉,只记得那一瞬间,那个眼神叫他……

  叫他想起君江。

  菊地心口突突地跳,这种感觉实在烦人。他甩甩头,酒见了底,他把杯子撂回桌上。克瑞安娜已经掐掉了烟,站起身来,金黄卷发一晃一晃。菊地愣了愣,才如梦初醒:“你要走吗?”而克瑞安娜的背影没有为他滞上一滞。拓海笑他:“晚啦!你的小甜心有别人啦。”他故意把小甜心用英语说,发音却蹩脚得还不如菊地。菊地蹙蹙眉,突然恶心透顶,干脆把破外衣一拎:“走了。”不顾拓海拍着桌子叫他回来结账。他盯着克瑞安娜的背影,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。

  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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