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王者荣耀][狄→白]月华沉梦

行行好,狐仙今儿发的这通牢骚,你定要听完了再走。我着实闷坏了。我往红尘这一遭,跟了个着实不怎么好玩的人,故事狰狞,都下不去酒。再不寻人叙叙话,我着实要苦得掉眼泪了。

莫怪狐仙只知道「着实」,你若跟那人久了,你也记不得那些风流嗑儿俏皮话儿都是怎开口。那人太沉默,沉默到他低一低头,你不吻上他眼眉去,都不觉他泪流。那人是大理寺卿狄怀英,你知道这名姓罢。而我是他心魔。我是他的梦。

我们一族都在梦中惑人。话虽如此,我干的不是什么太非分的事儿。不过是读读心,幻化幻化他眼尖心上梦里人,贪春梦一晌,至多的害处也就是梦醒空留惆怅。族里,我是难得一个长情的,那日投身红尘,偏了落脚处,撞进大理寺地界,一眼便跟了他。这跟自然不是说明媒正娶的跟,狐狸精求什么名分,我成了他的梦境,我窥他的心。

我单凭一眼之缘,便打定主意上了他的身,实在是那夜明月照拂他的眉头,我不知从何处想来,觉得他犯相思一定极好看。他的梦一听我使唤,我便潜心去寻,要看看是谁害他不展眉。通常这番找寻须费得一些工夫。人一生,太多因缘际会,许多自以为念到了骨血里的人,其实停留在浅薄得不可思议的层面。他倒是令我意外。我将梦境甫一铺开,便是长安四月,盛世清景,有桃花。我不知何时已成了桃花下的人。错愕回眸,他远远立着,似是惊动了我不得已,才上前来,唤一声剑仙。

我知道我是谁了。

我没有过多地操纵这个梦,而放任自流,实在是好奇世人眼里只有家国天下的大理寺卿,在梦里会对那心上人有什么肖想。

但他没什么动作。他只是看看桃花,偶尔也看看我,桃花飒飒,梦境很酣很沉。

他没有太多时间耽于睡梦。我真恨五更早朝,教我一次只窥探得一点。他又时常耽于政事,流连卷宗,乃至一桩十几年的陈案,也从我手中夺得去他的一整夜。偶尔入得梦来,恨不得跟我君子之交,不要说搭话,似乎唯恐避我不及。

时候久了,秋水望穿,犯相思的倒成了我。

总这样巴望着不是回事。一回我在梦里喝闷酒,他来时,我已醉去了三五分。他又不来惊扰我,我便去惊扰他。我不知那剑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,左右,我轻佻我的。我说,怀英。

他的眉一蹙。那点惶惑微不可察,但我留了心。

我笑话他是劳碌命,日夜为家国悬心。这样呕心血,不知自己劳神了一辈子的江山社稷,自己还有没有命看。

我折花,信手抛给他,说大好河山,你不愿共我看看。

他垂着眼眸,不知在想些什么,我是梦之主,与梦里的每一处微小风景有共鸣,这才略微感到他压抑极深的颤抖。我发觉他在李白面前极克制,连淡扫一眼,也假借看花望月,惊鸿一瞥。似乎轻描淡写不在意,但骗不了我。

怎么收敛,都在眉间。

很久,很久之后,他对我笑了一下,很快很浅。他说好。

我发觉,我犯了个错。

他实在是个认真的人。况且,他还不知道这是梦。他应许,是因为真当了真,那一刻抛却浮名,连平生抱负都轻易放下了。

要随我去。不辞万死。

这份执念太深重,我始料未及,梦境猝然坍塌。

他醒转以后,茫然了很久,胸臆里有一声叹息还是苦笑,我不能分辨。

只是,实在是个机敏的人,再入梦来,便已记得这是梦了。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李白,他似乎释然多了,也敢看我,也同我说两句话。不外是又开了什么花。我不信,他想说的只有这些。他的忧愁和思虑,他的日渐加重,连累肺腑都在痛的咳嗽,竟都学不会来我这里讨个安慰。

我不太懂这个人。

我有些怀疑,选了他是我的莽撞。狐仙来凡尘一遭,毕竟不是为了举案齐眉,清心寡欲了太久,我有些恹恹。我觉得我,哦,李白长得真的是惊艳时光那一挂的,这人能不能争点气,有点非分之想?

罢了,万一只是因为榆木脑袋呢,我应当再明示几分。

于是我投怀送抱,他退开。我酒醉装疯,他坐怀不乱。枉费狐仙十二分法术,我就是请动欢喜佛来,他也敢目不斜视耳不旁听。我恨。

不过,他那副样子,说是不心动,还不如说是不敢动。

宁肯勉力克制着不许自己动作,低声哄我走,也不肯当反正是梦,将错就错,顺水推舟。

我气恼极了。某一夜梦中,我将他按在榻上,勾着脖子,贴着耳根。

直白问,我可有哪里学他不像?

他推我,但没使什么力气,或许他其实不是真的想推开。他把脑袋搁在我肩上,呼吸都放得很轻,我从那之中听出一种哭泣的意味,但他的声音还是平静而坚定。

他很慢地说,我敬他是个知己,不愿轻渎他。

我说哦。

我说怀英,人非圣贤。你克己太久,本不必如此。苦极累极的时候,想着他便可有一枕回甘,你不愿意吗?

我说,你当真不愿,我便把梦交还与你。只是此后,你梦也梦不到他时,莫怪我。

他无言许久,似是要强咽下极大的苦闷,终究未如愿。他终于肯抱住我,似拼尽了一身力气,但最终我感受到的极轻,极温柔。

不消他问「是梦吗」。我知道,他已然不愿分清了。

我如愿以偿。即便我惯看风月,也得说他是个着实可爱的人,不需要开口,眼神便在说他疼你到骨血里。我甚至好奇,那真的青莲剑仙见没见过他这副模样,见到了,又如何作想?

隔日一早,他告了病,没有去上朝。

并不是耽于春梦,我知道他几乎是吓醒的,黯然之余,更多的是愧疚。我怕他记得是狐仙作祟,再请个难缠的老道来,因此模糊了关于我的记忆,只让他以为这梦是他自己做的。他果然自责不浅。

我发觉,他在有意回避睡眠。

只是,人都是肉体凡胎,他能熬得住一天,终究能不沾枕几天。我只消等上一等,他便回来了,而且也不太抗拒我。这不怪他,是人的根性,谁狠得下心抽身,只有一再沉沦。

我扬眉吐气,但也有些可怜他。离了梦,我什么都不是,只是只狐狸,道行浅,人形都还未修得。于是离了梦,他便什么也没有。我想至少让他在梦里舒心些,这不难,他想要知己,我正好能读他的心。

日子一长,他便依赖我愈多了。

狐仙我心善,也不只顾着鸾凤,他想共李白做的事,我借着梦,陪他实现了许多。

与他叙话愈久,我也知他愈多。

一回寒灯下夜,拥炉对酌,我的好奇心究竟还是起来,借旁人之口问他,究竟将李白视作什么。

他倒没有想太久。他说,就如同明月之于长安。

我笑,这比喻俗气得很,但他极认真。明月不止照拂长安,甚至不必照拂长安,哪怕极清冷,极疏远,也遥遥地在那青墙外便好了。

我说,你不摧心肝?

他不答,实在答不出。我发觉我问了句蠢话。若不摧心肝,哪有我妄为的地方。

我断续拼凑着他与李白的故事,故事乏善可陈。我知道他们是年少相识,但交情并不很深,想治安官与酒剑仙的人生轨迹也很难并到一块儿去。他们多年不再见,因为着实没有什么理由相见;李白不知道他挂怀了这么多年。

有情人烂了大街,这故事白给说书的都不要。

我也没有许多喟叹。只要他们没修成正果,就不妨我在梦里继续跟他琴瑟和鸣。

他近来总算活得不那么枯燥了一些。可怜见他才三十岁,平生不堪细数,几回展眉。我的梦顺遂他心意,要是他想,一拜天地也成。他倒不贪那么多,一晌温存,似已足够了。

我爱看他在怀中睡去。人一生何其须臾,我本不介意陪他走完。

是道士偏来寻我的衅,看官。

十丈软红有最烈的酒,最痴心的人,倘若没有道士,我真要爱极了。

那老道一只脚已踏进了仙班,寿数不比平凡人,已经追了我几个轮回了。我实在不明白,是妖便要除,是什么道理,他问一问大理寺卿,定知道我在行善积德。只可惜我没有和他讲理的资本,莫说斗法,我向来是闻说他的风声便要逃的。

往常逃了就逃了。这回逃了,短暂贪欢,片刻温存,还有谁来与那人?

我将事情和盘说与他。我尽力云淡风轻,挑一个明月浩荡的夜晚。他耐心极好,我语无伦次,亦时常忽然沉默,他也并不打断我。他听完始末,反应也不太大,只是喝了许多酒,仗着睡梦里不是真醉。

我知道他并不软弱。但给了他,又夺去,日后连梦一梦也不能,着实伤人的心。

我说,我有个主意。

明月照拂我,我笑得想必极好,似他初见李白时。

我说,我要带了你心里那人走。带了你的牵肠挂心、劳神伤怀、一生的多情走,大梦一场,不要再记得他。

他的「好」哑得飘进风里。

我知道他有千种挽留,终归不会说,我也不劝他平心接受。要劝,戏里头劝得比我好听的多,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呵。唱戏才这么完满,休恋逝水,休恋逝水,几人做得到?

他斟满了酒,我笑着举杯。我与他对坐在清夜小院里;在这儿收梢也好。

杯酒饮罢,这不该你害的相思,千般求不得,万般苦沉沦,

可就了了罢。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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